解讀侗族大歌是如何藉助媒體對它進行傳播的

來源:人人運程網 3.08W

在新媒體氾濫的時代,只要用正確的方法,就可以把一些小概率事件和名不見經傳的人,變成了網絡大事件。利用網絡的開放性,我們可以做很多事情,特別是對於一些稀有得到民族文化資源,就可以充分利用新媒體資源,讓人人蔘與進來,更好地保護它。今天,小編就以侗族大歌是如何藉助媒體對它進行傳播的來闡釋這個話題!

解讀侗族大歌是如何藉助媒體對它進行傳播的

  多年以來,鄧敏文所想的,莫過於讓侗族大歌繼續唱下去。

為實現這個目標,他已經花了10多年時間。他蒐集整理侗族大歌,發表文章呼籲保護,帶着侗族歌隊四處演出,推動大歌進課堂,創辦“侗人網”,甚至還幫助“侗族大歌”進入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“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名錄”.

然而成效不大。侗族大歌還是由侗族人幾乎“人人會唱”,變成只有一小部分人能唱,而且還大都只能唱一些簡單的歌。

他並不氣餒,仍然在奔走呼籲。

“有生之年,我會一直做下去。我不能眼睜睜看着侗族大歌衰落。”鄧敏文説。他是侗族人,今年69歲,頭髮花白,聲音洪亮,底氣十足。

沒有特質的民族還叫民族嗎?

觸發鄧敏文開始保護侗族大歌的事情發生在2000年。那時他是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員。

這一年,中央電視台錄製《大歌聲聲》節目,其中就有侗族大歌。欄目組邀鄧敏文做翻譯。

節目記錄了侗族歌師吳培三的故事。這名女歌師,曾與侗族的另6名女子,於1986年接受法國巴黎秋季藝術節的邀請,赴法演出過。

這場演出深受國際關注。有國外音樂家評價,侗族大歌是“清泉般閃光的音樂,掠過古夢邊緣的旋律”.有媒體甚至稱“精煉優雅的侗歌,可以和意大利歌劇媲美”.

但女歌師並沒有受到重視。她回到侗寨後,仍然日復一日地忙於農活。又因其名聲太大,年輕後生對她“望而止步”,她始終找不到對象。

節目錄制完畢,鄧敏文和同為侗人的妻子龍月江都陷入了沉思。在他們的觀念中,這樣的事情不可能發生。對於一個信奉“飯養身,歌養心”的民族,侗族大歌本該是這個民族的生命。

半信半疑之中,他們專門撥通家鄉親友的電話,詢問吳培三的事。當得到證實後,夫妻二人相對而坐,默默無語。

其實,侗族大歌前景不妙,夫妻倆均有體會。不過,那時他們尚未在意。

1991年春節期間,鄧敏文回老家考察侗族文化。一天晚上,附近侗寨的幾名姑娘到竹坪村演唱侗族大歌。根據傳統,竹坪村必須有男歌隊出來與姑娘們對唱。可遺憾的是,幾名姑娘從晚上10點多開始唱,一直唱到凌晨一點多,竹坪村始終沒有小夥子出來與她們對陣。後來姑娘們覺着沒勁,只得自唱自答。

鄧敏文和村裏一些老人,就坐在鼓樓下聽着姑娘們唱歌。“老人們一邊抽煙一邊歎氣,直説‘丟臉’。”鄧敏文回憶道。

為此,這名研究員還專門寫了一篇小文章,提出要警惕侗族大歌中的“陰盛陽衰”現象。

上世紀90年代中期,龍月江幫人籌辦一個侗族風味的飯店,負責招工等事務。她回到貴州老家,走了數個鄉鎮後,才招到8個人。她的要求很簡單,會唱侗歌、中學畢業的年輕小夥和姑娘。而她招到的8人,大部分只有國小文化,有的連字都不會寫。

這件事鄧敏文非常清楚,還曾為此難過了一陣。

直到聽説了吳培三的命運,他深受刺激,“太悲慘,任何一個侗族人看了都不會好受。”

隨後的幾天,鄧敏文晚上都在伏案寫東西。不久後,他發出《救救大歌》的呼籲信。

在信中,這名侗族人寫道:“我們的侗族大歌值不值錢?值多少錢?只有我們自己才能回答,才能爭取,上帝是不會把鈔票送到侗鄉來的。只要努力爭取,總有一天,我們的吳培三們也會……變成精神文化和物質文化的雙重富翁。在此之前,我只能大聲呼喊:救救大歌!”

《救救大歌》的呼籲信發出後,夫妻二人又回到侗寨進行調查。調查結果讓他們大吃一驚。

據他們的調查,290萬侗族人中,生活在大歌流行區域的不過10萬人。

貴州省黎平縣巖洞鎮的巖洞村和竹坪村是侗族大歌的流行區域之一。在這兩個地方,會唱3首侗族大歌以上的中老年人(30歲以上),只佔這個年齡段總人口的50%左右;會唱3首侗歌以上的青年人(16-30歲),佔這個年齡段總人口的比例更低,只有20%左右。

這些會唱侗歌的人,絕大多數,只會唱近年來極力推廣的、短小的“流行大歌”.比如《蟬之歌》、《知了歌》、《大山真美》等。而這些歌只是“侗族大歌的皮毛”.

更深、更長的經典侗族大歌,現在已經很少有人會唱了。夫妻二人曾尋訪各個侗寨的民間歌師,只有一些七八十歲的歌師,還能唱出諸如《白雕》、《情人》等長篇敍事歌的一些片段。而像侗戲等文藝形式,會者更是寥寥無幾。

“侗族大歌是侗族的特質,沒有特質的民族還叫民族嗎?”鄧敏文雙手扶着沙發,把身體坐直,收起了他慣有的笑容。

侗族大歌是侗人生活的一部分

侗族大歌是一種源於春秋戰國時期的多人合唱形式,無指揮、無伴奏,自然合聲。這是侗寨的三寶之一,其餘二寶是鼓樓和風雨橋。

侗族傳統中,大歌本在青年人中尤其流行,是求偶的必要手段。很多侗族青年,都是通過此種形式,找到了自己的意中人。

吳幫中就是通過唱歌找到自己妻子的。他的母親是巖洞鎮宰拱村的一名歌師,他的妻子是母親的學生。

他看上了這個姑娘,經常在晚飯後,邀請村裏的同齡人,到姑娘門前唱歌。這姑娘也邀請自己的姐妹,和他們一起對唱。

他還清楚地記得他對妻子唱的第一支歌:

“出來出,出來跟妹借書讀;借書讀過年十五,借船渡過洞庭湖;洞庭湖,洞庭湖內栽稻穀;你我同栽要同打,同栽同打心才服。”

姑娘起初並不同意。他不甘心,連續3個月,邀夥伴到她門口唱歌。終於有一天,他用侗語唱道,如果你喜歡我,咱倆就私奔,等到大人發現了,他們也沒辦法了。姑娘也用歌告訴他,等着他的家人來提親。

在吳幫中的記憶中,幾乎每個侗寨都有歌隊。春節後幾天,各個侗寨的歌隊,往往會向鄰村的歌隊發出邀約。

吳幫中是村裏的“好嗓子”,從80年代中期開始的10年間,他經常組織歌隊和別的歌隊比賽。

通常,進村要唱“攔路歌”,一問一答。這一環節要持續兩三個小時。如果能順利過關,他們將在對方村裏吃到7餐飯,並和村裏的歌隊對唱。如果不能過關,他們就只能“轉戰”別的村莊。這一挑戰活動,通常會持續7至9天。

抹不開面子的事情,也能用唱歌表達。

龍月江聽母親講過一個故事。一家的女兒,本來已與表哥定了娃娃親。女兒長大後,通過對歌,又有了心上人。結婚那天,表哥的父親也趕來吃喜酒。吃席當中,他就唱起來,質問為什麼女子不嫁給自己的兒子。

女子的母親也順口就唱。大意是,葫蘆還沒長成的時候,我就把葫蘆裝滿水按到水裏,藏到自己的水塘中。哪曾想,葫蘆自己跑到別人家的水塘浮起來了。葫蘆指自己的女兒。

聽到女子母親這麼唱,表哥的父親也無可奈何,並唱了一段祝福的歌。

“侗族大歌是侗人生活的一部分。”龍月江樂呵呵地説。

看到老伴樂呵着,鄧敏文便鼓勵她唱一段。龍月江也不推辭,張口便唱:“妹來聯,妹來高坡開丘田。妹來高坡開條路,開條大路進梯田。哥來聯,哥來聯妹共開田。高坡開田要有水,開溝放水進妹田。”

妻子一唱完,丈夫哈哈大笑。龍月江並沒專門學過歌。這首歌,是她14歲那年回家,聽表姐和情人對歌時學到的。

唱歌自然有歌師。侗族的歌師,在過去有很高的地位。貴州黔東南苗族侗族自治州文化部門的一名老幹部楊國仁回憶説,黎平的一些老歌師,農閒季節,就開始到各個侗寨教歌,以此謀生。著名的歌師,在一個侗寨,一待就是很長時間。歌師臨走的時候,侗寨的男子,一人要給他一把米,女子每人給他一把棉花,“通常得幾個小夥子挑回去”.

1958年,黎平縣響應為建國10週年獻禮的號召,組織了一個侗族民間合唱團,楊國仁為副團長。合唱團曾到幾個侗寨試唱,每到一地,“殺豬宰羊”款待歌手。弄得楊國仁最後都不敢去試演,擔心社員因為款待他們而餓肚子。

如今,這些景象,都被擱置在記憶中。鄧敏文夫婦近年經常回到侗寨。有時,碰到活動,或者接待來客,侗寨的人會穿上他們的傳統服飾,為這些人唱歌。風雨橋上,來客也能吃到一頓美味的“長桌飯”.吃飯期間,姑娘小夥端着牛角杯,唱着歌為每一位來客敬酒。

不過在鄧敏文看來,這只不過是“表演”,完全沒有侗族大歌的情味。

侗族人視為生命的大歌,怎麼一下子就變得如此陌生?

鄧敏文的考察越深入,他越發現,歷史和自己“開了一個玩笑”.

他出生在貴州省黎平縣巖洞鎮竹坪村,聽着侗族大歌長大。他小的時候,幾乎每個寨子都有歌隊。他經常跟着哥哥、姐姐們一起跑,多少領略過歌隊的壯觀。

小時候的他並不想學侗歌,因為學唱侗歌“太苦”,受不了那個罪。所以,他一門心思讀書,一心想改變自己的生活。

20歲那年,當他考取中央民族學院(現更名為中央民族大學)侗族語言和文學專業,並用9天時間輾轉到北京上大學後,他還為自己的努力而驕傲。此後,這名侗族大學生逐漸遠離大歌。大學畢業後,他輾轉於部隊、廠礦之間,更是一度忘卻侗族大歌。

當鄧敏文中年調回中國社會科學院,研究少數民族文學時,甚至在他後來主持的一項關於少數民族文學的國家重點社科項目時,他也只是把侗族大歌當做一個對象來研究。

吳培三的故事觸發了他開始保護侗族大歌后,這名研究員才真正體會到侗族大歌對於侗族人的意義。

“侗族人視為生命的大歌,怎麼一下子就變得如此陌生?”他經常問自己這個問題。

他找到了一些答案。出外打工是衝擊侗族大歌的重要原因之一。

早在上世紀90年代,侗寨也出現打工潮。就連吳幫中,這個經常組織歌隊與別的村寨歌隊比賽的歌師,在市場經濟的衝擊下,也到了廣東打工。此後,他就很少回家唱侗歌了。

吳幫中自出外打工後,曾回黎平招過兩次工,每次都會帶走100多人,全是和他年紀相仿的。當時,他剛剛30歲出頭。他的村裏,現在剩下的壯勞力“不到三分之一”.

有報道稱,黎平縣外出務工人員,佔到農業人口的18%.黎平縣侗寨的歌隊,也隨着他們的出走,變得七零八落。

而歌隊對於傳承侗族大歌,意義不言而喻。侗族直到1958年,才有自己的文字。侗族大歌沒有簡譜,最早的傳播,靠的是口耳相傳。

“太難學了。”吳幫中的女兒吳金燕説。她今年27歲,是當地的知名歌手,多次獲獎,曾赴多個國家演出過。

小時候,她跟着奶奶學侗歌。她喜歡唱歌,經常給奶奶捶背,博得奶奶高興,好多教她幾首歌。但後來她真正拜師學藝時,煩惱就來了。

侗族的歌師,大都白天在外幹活,晚飯後才教人唱歌。吳金燕便同一些夥伴到歌師家,一唱就到凌晨一兩點。她還記得,有一首侗歌,她用了幾個星期,才完全背下來。

目前,吳金燕掌握40多首侗歌,大都不長。就這些歌,已足以讓她成名。

儘管吳金燕的名聲很足,但對於改善她的生活並無多大幫助。在鄧敏文夫婦的聯繫下,吳金燕還曾到北京打工一段時間。這期間,她一邊打工,一邊組織族人排練,到酒吧等處唱歌賺錢。鄧敏文夫婦以及北京的侗人,都積極為吳金燕等歌手聯繫小舞台演出,可收效不大。她沒賺到錢,只好回到黎平的鄉下老家。

為保護侗族大歌,鄧敏文等人還推動了大歌進課堂活動,即在學生的音樂課上,安排侗族歌師,教學生們唱侗歌。然而有學生家長直白地告訴鄧敏文:“我的孩子上學是要考大學的,不是來學唱歌的。”

一名歌師也曾對鄧敏文説,學好侗歌,不如念好書,“還可以考公務員。”

對於侗族大歌受到的衝擊,鄧敏文還能列舉出一堆原因。比如通訊技術發達,打破了以往單一的交往方式;比如文化多元化,族人的價值取向發生變化等等。

上世紀80年代初,鄧敏文曾到黎平蒐集《珠郎娘美》這部長篇敍事侗戲。當時,只有幾名歌師能完整地唱出來。歌師一邊唱,他一邊用錄音機錄。每天錄七八個小時,整整一週,這部長篇侗戲才錄製完畢。

這部戲,他已經用侗、漢兩種文字整理出來,全書52萬字,厚厚的一大本。“現在估計沒人會唱了。”鄧敏文哀歎道。

“我是侗族人,我得為侗族做點事”

從發出《救救大歌》的呼籲信後,鄧敏文夫婦就沒有停止過腳步。這12年間,二人最大的想法,就是讓侗族人學侗族大歌,再幫着侗族大歌走出去。

“不走出去,侗族大歌就沒希望。”鄧敏文在家中踱着步,大聲地説。

其實早在上世紀90年代中期,龍月江就打過這樣的算盤。不過,那時的想法,就是想幫着族人多賺點錢。

當時,龍月江的一個朋友,想開一個民族風味的飯店。她便鼓動朋友,最好開一個侗族風味的飯店,並表示可負責籌備。朋友在她一番遊説下,便採納了她的主意。

第一次招工後,龍月江便把族人在北京的生活錄了像。後來她再去招工,就放片子給大家看。

她還記得,一天晚上,在一個侗寨放完片子準備要走時,幾名老太太攔住她,説她們沒看上,希望次日再來放一遍。她欣然答應。

一個侗族婦女看了片子以後,當即把自己的女兒交給龍月江,希望她能帶走女兒。

當時,她經常能聽到父母對孩子説:“好好唱歌,以後到北京賺錢。”

事實上也是如此,第一批跟着龍月江到北京的族人,每個月能拿到300元。即便現在,如果在家侍弄土地,一年的收入也不過四五百元。

2000年以後,鄧敏文夫婦的“幫扶策略”有了很大轉變。他們仍在積極給族人聯繫工作、聯繫演出,但更多的精力,放到了對族人的教育上。

“侗歌進課堂”就是鄧敏文夫婦以及一些熱心侗族大歌保護人士共同推動的。起先,這種方式遭到族人質疑,甚至連老師也不理解。鄧敏文等人並不放棄,他們遊説教育部門給學侗歌的學生一些優惠待遇。比如招考中,可享受藝術類招考條件,可適當加分等。

“這種做法一定程度上鼓勵了部分孩子學好侗歌。”黎平縣政協常委吳定國説。他也是“侗歌進課堂”的積極推動者。

2002年,鄧敏文聽説一個搞文化旅遊的美籍華裔學者到中國考察,他就讓懂英語的大兒子,到這位學者所到之地商談,極力遊説對方到他的家鄉侗寨看看。學者真被鄧敏文的兒子説動,隨後啟程到黎平考察。

鄧敏文夫婦立即趕到黎平等待。那時,龍月江的腿腳有點問題,她就拄着枴杖前往。後來,這名華裔學者持續不斷為黎平提供幫助,直至近年去世。

在這位學者的幫助下,鄧敏文到黎平縣巖洞鎮中學創辦了“侗族大歌人才培訓基地”.吳金燕就是首批學生之一。

次年,鄧敏文夫婦千方百計籌到20萬元,到巖洞村投資建設了一個侗族文化博物館。這是一棟兩層的吊腳樓,建築面積580多平方米。第一層收藏侗族的文物,比如紡紗織布機、捕魚工具、樂器等;二層則收藏了侗族書籍上千冊。

也是這一年,鄧敏文的二兒子在父親的鼓動下,辭掉北京工作到巖洞村駐紮。稍後,他的妻子也跟了過去。“我是侗族人,我得為侗族做點事。”鄧家老二説。

很長一段時間內,當地人都能看到,老鄧夫妻和小鄧夫妻在寨子裏忙碌着。老鄧教人侗語,偶爾也教侗歌,龍月江教人編草鞋,年輕人則教人學電腦。

鄧敏文甚至還蒐集侗鄉傳統的糯稻種植技術。試驗成功後,再把稻米高價賣到國外。族人紛紛來向他學技術,他毫無保留地奉送。

為推動侗族大歌的發展,鄧敏文和朋友們積極參與當地政府的文化事務,為侗族大歌“申遺”.2006年,國家公佈了《第一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》,侗族大歌位列其中;2009年,侗族大歌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入《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名錄》。

時間長了,大家都叫他“鄧嘎老”.大歌,在侗語裏的發音就是“嘎老”——“嘎”是歌的意思,“老”是火,引申為宏大、古老之意。

只要這個民族還存在,就應該繼續弘揚其文化

按照鄧敏文及其他歷史學家的考證,侗族是一個遷徙民族,為躲避戰亂而搬到偏僻的地方。目前,侗族主要分佈在貴州、湖南和廣西的交界處,湖北恩施也有部分侗族。這些地方,全是交通不便的山區。

久而久之,侗族形成自己獨特的文化,比如服飾、語言以及侗族大歌等。

小時候,鄧敏文也穿戴自己民族的服飾。自他到北京上學後,就很少再穿。現在的鄧敏文夫婦,已經和漢族人沒什麼區別,説着流利的普通話,穿着和大家一樣的衣服。他的子孫,甚至連侗語也不會説。

即使在貴州的侗寨,如果那裏的人不是刻意穿戴上自己民族的服飾,光從表面看,也很難分辨其民族。

“侗族已經由一個封閉民族,變成一個開放民族。”鄧敏文説,“不管未來什麼樣,只要這個民族還存在,就應該繼續弘揚其文化。”

在他看來,侗族大歌早期所具有的傳遞信息、啟蒙教育等功能,已經喪失。古代,各個侗寨都有防禦設施,有陌生人進侗寨,必須用侗歌對答。一旦陌生人唱不了侗歌,就不可能進入侗寨。

1958年之前,侗族沒有文字,文化的傳承幾乎全採用容易記憶的歌唱形式。侗族人留下豐富的資料,有創世紀史詩、英雄史詩等。《開天闢地》、《洪水滔天》、《兄弟開親》等創世紀史詩,以及《祖源歌》、《侗族祖先遷徙歌》、《美道君郎》等英雄史詩都是其中的名篇。據侗族歌師講,有的史詩,能唱7天7夜。

現在完全不一樣了。侗族有了自己的文字,文化傳承不需口耳相傳,再加上打工潮等衝擊,大歌必須尋找新的出路。

早在2000年寫《救救大歌》時,鄧敏文就有過框架性設想:“精神文化的根本出路在於與物質文化相結合。”

在這封呼籲信中,他提到“東巴藝人”.東巴文化是雲南麗江納西文化的一個分支。鄧敏文在上世紀80年代中期主編西南少數民族文學史時,對其有過深入研究。後來東巴文化揚名海外時,他又細緻瞭解過其發展軌跡。

“在保持原生態的基礎上發展市場經濟,是一種可行的方式。”鄧敏文認為。

前幾年,鄧敏文夫婦組織歌隊到日本演出。他們從北一直走到南,“每一處都留下深刻印象”.

在一個觀光旅遊的小島上,他們發現,當地的圍牆都是用鵝卵石建起來的。隨行的日本人告訴他們,這個島一直保持着自己的風格,島上有飯店,也有住宿的地方,但不允許出現破壞風格的建築。居民也可將自己的房間出租給遊客。

無論東巴文化還是日本的那個小島的保護與開發,都對鄧敏文觸動很大。據此,他和幾個朋友給政府寫了方案。他們的設想是,以侗寨為基礎,以侗歌為補充,按照市場經濟規律開發,在保護和開發之間尋找一個平衡點。

今年夏天,騰訊公益基金會在黎平組織了一場“築夢新鄉村論壇”.論壇上,鄧敏文又提出明確的觀點:侗族大歌要朝產業化、市場化的方向走,要走出鄉村,走進大城市,還要加強創新。

事實上,侗族大歌在上世紀50年代就成為一種表演藝術。1953年,侗族歌隊到北京演出,曾獲得“幕落音猶在,回味有餘音”的評價。1958年,黎平縣又組織侗族民間合唱團,並嘗試了男女混聲唱法。而在傳統的侗族大歌中,男女一定是分開唱的。

為適應表演,近年來,當地歌師根據民間素材,編寫了《太陽從東方升起》等新歌,歌裏既講到了侗族的歷史,又加入現代的背景,如每家每户起了新房子。同時,他們還嘗試了各種新的唱法。

鄧敏文還將一些傳統的侗族大歌翻譯成漢語和英語,在侗寨的歌隊中試唱。不過,這種種舉措,他更多地視為嘗試,因為他自己也承認,這樣下去,侗族大歌可能就會“變味”.

這個年近古稀的老人一直在為侗族大歌忙活着。2000年9月,鄧敏文就在兩個兒子的幫助下,創建了“侗人網”,還親自做過很長一段時間版主。他還編寫了數十期電子版的《侗人快訊》。

一有空閒,他就會坐在電腦前,認真地回覆網站上的每一條留言。他還計劃着,創建一個“空中侗族大歌團”,藉助網絡傳唱大歌,不必像現在唱大歌一樣,需要多人聚在一起。

目前,他在侗人網上的在線時間超過9000小時。算下來,已有一年多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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